晨雾未散时，陆渊的手指还嵌在岩缝的碎石里。

手榴弹炸开的气浪撞得他肋骨生疼，眼前的金星还没散尽，就听见铃木的士兵在岩缝另一端吆喝——他们正用刺刀挑开碎石，金属刮擦岩壁的声响像针一样扎进耳膜。

"陆队长！"李勇的喊叫声穿透雾气，带着股子粗砾的热乎气，"俺带突击小队摸上鹰嘴崖了！"

陆渊抹了把脸上的血，那血混着岩尘，在掌心凝成暗红的痂。

他侧耳听了听，李勇的声音是从左前方传来的，大概离岩缝口三百米。

右侧山风卷着松涛，隐约有马嚼子的脆响——是楚云飞的骑兵排到了。

突击组的战士们横七竖八倒在脚边。

老张的军帽滚到他靴底，帽徽上的青天白日被血泡得发暗；老周有一支备用的中正式步枪放在显眼处，虽然他自己那支枪的弹仓空了，但这支备用枪子弹未打空。

陈虎趴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，左肩的绷带被血浸透，正咬着牙往伤口里塞止血草，见陆渊看过来，勉强扯了扯嘴角："队长，情报在我怀里，缝在内衬......"

"先顾好命。"陆渊蹲下身，扯下自己的急救包按在陈虎肩上，动作轻得反常。

他的目光扫过岩缝外的雾色——铃木的追兵已经堵住了退路，而日军大部队正顺着山谷往上压。

之前赵刚埋的绊马索和滚木虽然拖慢了他们的脚步，但听马蹄声，最多半小时就能围上来。

与此同时，之前收到的情报显示，佐藤部队在附近区域执行任务，且接到了随时增援的命令，行军速度约为每小时[X]公里，距离此地大约[X]公里，预计[具体时间]可能到达，陆渊心中一直对其动向保持着警惕。

"雾还没散。"陆渊突然说。

他伸手接住飘进岩缝的雾珠，凉丝丝的，"这鬼天气，倒成了咱们的障眼法。"

李勇猫着腰钻进岩缝，军装前襟沾着松针："奶奶的，小鬼子追得紧。

俺带了五个人，子弹剩半匣，炸药包倒是还有俩。"

楚云飞随后挤进来，军靴上沾着泥："骑兵排隐蔽在西坡，马都用布包了蹄子。

赵政委在后面一里地的山坳设了临时救护点，陈虎得尽快送过去。"

陆渊指了指岩缝口："铃木的小队有三十人，都是特高课的精锐，枪上都挂着刺刀。

后面的大部队至少一个中队，有两门九二式步兵炮——刚才听见山本那老鬼子骂娘了，炮队应该在二里地外。"他摸出颗被硝烟熏黑的子弹壳，在地上画了道弧线，"李勇，你带两个人绕到东侧松树林，把剩下的鞭炮都点上。

上次用鞭炮诈他们炮兵，小鬼子吃了亏，这回听响儿准得慌。"

"得嘞！"李勇眼睛一亮，"俺让三娃子把鞭炮塞竹筒里，保准跟机关枪似的。"

"楚兄，"陆渊转向楚云飞，"等鞭炮响了，你带骑兵从西坡冲下来，专挑扛旗的打。

铃木那老狐狸要是缩着，你就冲散他的散兵线。"

楚云飞点头："明白，打蛇打七寸。"

"赵政委那边......"陆渊顿了顿，看了眼昏迷的陈虎，"得麻烦你带两个人先把陈虎转移，救护点的位置再往南挪半里，避开炮线。"

赵刚扶了扶眼镜，把陈虎背起来："放心，俺带着急救包，路上用松枝扫掉脚印。"

赵刚背着陈虎离开后，陆渊和战士们迅速围在一起，简单讨论了接下来的行动。

大家一致认为，先解决眼前的铃木部队，再根据情况应对可能出现的佐藤部队。

最后，陆渊摸出腰间的勃朗宁，压上最后一颗子弹："剩下的跟我去会会铃木。"

岩缝外的雾色更浓了，十米外的人影都成了模糊的剪影。

陆渊把步枪倒背在身后，举起双手走出去，军靴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响。

铃木的士兵立刻端枪瞄准，刺刀尖在雾里闪着冷光。

"铃木长官！"陆渊扯着嗓子喊，声音里带着点喘息，"咱们谈谈！"

岩缝口的雾气被拨散，铃木叼着烟卷走出来，军刀在腰间晃荡："陆桑，你还有资格谈？"他身后的小林抱着步枪，眼睛在雾里滴溜溜转，时不时往两侧的松林张望——陆渊注意到了，这是在防埋伏。

"情报在陈虎身上。"陆渊指了指身后的岩缝，"你们要的东西，我可以交。

但得放我们一条生路。"

铃木的烟卷抖了抖："陆桑以为我是三岁小儿？"

"您看。"陆渊转身，示意身后的战士把几支未打空子弹的枪扔在地上，"我们就剩这几支破枪，能翻出什么浪？"

小林突然拽了拽铃木的袖子，凑到他耳边低语。

铃木的眼神变了，盯着陆渊身后的岩缝："陈虎呢？"

"重伤。"陆渊故意踉跄两步，露出腰间的急救包，"再拖半小时，神仙也救不活。"

铃木的手指敲了敲军刀鞘，突然笑了："陆桑，我给你个机会。

把陈虎交出来，我留你全尸。"

"成交。"陆渊点头，转身往岩缝走，余光瞥见铃木的士兵放松了警惕——枪托从肩头滑到了臂弯，刺刀尖垂了两寸。

"轰！"东侧松林里突然炸响密集的"枪声"。

铃木的士兵本能地卧倒，小林尖叫着去拉铃木："埋伏！是机枪！"

"放屁！"铃木踹了小林一脚，"这响儿不对......"

话音未落，西侧山坡传来马蹄声。

楚云飞的骑兵排从雾里冲出来，马刀在雾中划出银弧，排头的战士一枪挑飞了日军的指挥旗。

铃木的士兵乱作一团，有的往岩缝里钻，有的举枪乱射，子弹擦着陆渊的耳朵飞过。

"撤！"陆渊吼了一嗓子，抄起地上的步枪，反手给了最近的日军一枪托。

战士们跟着他往岩缝里跑，李勇从松林里钻出来，边跑边骂："奶奶的，小鬼子耳朵忒灵，俺这鞭炮塞了三个竹筒呢！"

岩缝里的陈虎已经被赵刚背走了，地上只留着一滩未干的血。

陆渊摸了摸怀里——情报还在，是用油纸包着的日军增兵路线图，边角沾着陈虎的血。

"往南！"陆渊指着岩缝另一端的出口，"跟着松涛声走！"

雾气不知何时散了些，能看见远处的山脊线。

战士们猫着腰往山谷深处跑，李勇断后，端着机枪扫了一梭子，逼得日军不敢紧追。

跑了约莫半里地，陆渊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，原本松涛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些细微的嘈杂声，像是有一群人在悄悄靠近。

他放慢脚步，仔细倾听，隐约听到前方有杂乱的脚步声和武器碰撞声，心中一紧，立刻刹住脚。

前方的雾色里，隐约能看见钢盔的反光——不是铃木的小队，是新的日军！

他们排成散兵线，机枪架在石头上，炮队镜闪着冷光。

"队长......"身边的战士小声说，声音发颤。

陆渊摸了摸步枪上的刻痕——那是这半个月来牺牲的兄弟，老张、老周、三娃子......他数到第七道，突然笑了，露出白牙。

"李勇，"他转头喊，"把剩下的鞭炮给俺。"

李勇从怀里掏出个布包："就剩半挂了。"

"够。"陆渊把鞭炮缠在腰间，又摸出根火柴，迅速和楚云飞、李勇商量："楚兄，你带骑兵绕到他们左翼；李勇，你带机枪组压后；剩下的跟我......"

他的话被前方的日军吆喝声打断。

一个军官举着指挥刀冲过来，军裤上沾着泥——是佐藤的增援部队到了。

陆渊的手指捏紧了火柴。

晨雾又浓了些，松针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，像极了上次突围时的倒计时。

但这次，他摸了摸怀里的情报，又看了眼战士们染血的军装，突然觉得那声音不太像倒计时了——倒像春天的种子，正顶开冻土。

"小鬼子，"他对着雾气轻声说，"这回老子带的，可不止鞭炮。"

前方的日军已经端起了枪，钢盔在雾里连成一片。

陆渊深吸一口气，划亮了火柴。

山谷尽头的雾色中，佐藤摸着下巴盯着那簇火光。

他不知道，此刻在三里外的山坳里，赵刚正撕开陈虎的军装，从内衬里取出一张染血的地图——那上面用红笔标着"10月28日，日军第11师团增援路线"。

而陆渊腰间的鞭炮炸响时，远处的鹰嘴崖上，一个扛着望远镜的身影放下了镜片："报告师座，陆队长他们......好像又要搞事情。